9月饭卡就没再打钱了，一位二甲医生在社会化媒体的悄然留言，让医院的寒冬一览无余。以前大家都说，医生是铁饭碗，开医院就是开印钞机，经济再差，人总要看病吧？但是谁都想不到，经济下行的寒风竟然吹到了医院，在这个最不该缺钱的行业里，大家都缺钱了：公立医院在借钱发工资，私立医院甚至连拍卖破产设备都没人接盘。

　　大家好，我是于澈。这场医疗大萧条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夸张。根据国家卫健委发布的《全国医疗卫生机构医疗服务与质量安全报告》，全国43.5%的三级公立医院是亏损的，这不只是一两家，而是接近一半都在赔本运转；而在二级公立医院，这一个数字同样惊人，超过40%。

　　根据不完全统计，为了缓解经济压力，2025年以来，四川、浙江、安徽、河南、内蒙、吉林、广东等多地已发生了十几起公立医院合并事件。比如安徽省六安市的霍邱县卫健委发布了重要的公告，撤销第一人民医院和县第二人民医院，组建全新的霍邱县人民医院；甚至同为百年历史的河南省洛阳市第一、第三人民医院也进行了合并。

　　倒下的医院不仅数量多，质量也不错。如宣告投资20亿的鲁西南医院今年正式破产，这家曾号称服务鲁、济、豫三省5000万群众的三级综合性医院，最终留下了12.6亿元的债务和600名被欠薪8个月的员工。

　　以前的公立医院怎么活呢？靠规模扩张，楼盖得越高，床位越多，病人就越多，流水就越大，借钱盖楼，然后用未来的流水还债。那么现在这个链条断了，原因是什么呢？从表面上看有三个：

　　第一，DRG和DIP付费改革，这是核心。啥意思？以前是按项目付费，检查做得越多，医院赚得越多；而现在是一口价打包付费。比如你在某北京三甲医院看个急性阑尾炎，打包价8400元，病人实际花费了9100元，那么医院要倒贴700元；若只花了7400元，省下的1000元就是医院赚的。

　　这对病人来说特别友好，同样的病，住院时间缩短，费用更透明，自付比例普遍下降。但是对于医院来说是个大考验，要靠省钱加提高技术赚钱，滥开药、滥检查反而亏本。

　　第二，药品零加成政策。简单来说就是医院进药多少钱，卖给病人就多少钱，一分钱不赚。以前的医院可以在进价基础上统一加15%左右再卖给病人，这15%就是药品加成，是医院的重要收入来源。2017年，国家要求所有公立医院把这15%全部取消，俗称“零加成”。

　　这零加成就等于医院药品不加价，让“以药养医”变成“以技养医”，病人拿药直接省钱，医院收入缺口通过调整医疗服务价格和财政补贴补上。然而现实是，医疗服务的收费远远不足以弥补医院的运营成本。

　　第三，就是疫情的长尾债。三年抗疫，公立医院是主力，防护服、核酸、人力全是成本，很多医院的家底儿早在几轮全员核酸里掏空了。

　　在这三座大山压力下，结果就是医保资金开始节流，医疗腐败得到遏制，医院开始降本增效。那怎么降呢？先看绩效，很多医生发现工资条上的数字慢慢的变少，有的地方甚至会出现了公立医院拖欠薪资的新闻，这在十几年前简直就是天方夜谭。

　　比如梅州市嘉应学院医学院的附属医院因欠薪10个月而停诊。讽刺的是，医院越忙，亏得越多。接诊一个复杂的病人，若是超支了医保限额，医生还得倒扣钱，于是推诿重症、把病人赶出医院再重新入院的“骚操作”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。

　　如果说公立医院是在渡劫，那么私立医院真的就是在去火葬场的路上。天眼查多个方面数据显示，仅2022年一年，注销的民营医院就超过了2000家；到了2023年和2024年，这个趋势根本没停。据征信网站，2024年医院破产案件公示信息已攀升至614条，同比增长94%；2024年，全国多地医院破产数量快速大幅度增长，与医院破产有关的记录总共有1200多条，而2023年和2022年分别为800条和500条。

　　进入2025年之后，医院倒闭速度更快，截止6月份，全国范围内已经有1247家民营医院终止运营，平均每天关停数量接近7家。民营医院的关停率已经从2023年的7.2%上升到了2024年的19.6%。

　　那些曾经遍地开花的妇产科医院、骨科医院、眼科医院，现在成了法院拍卖平台上的常客。前几年资本觉得医疗是块肥肉，热钱疯狂涌入，特别是产科和医美，但近几年出生率断崖下跌，2016年还有1786万新生儿，2023年只有902万了。孩子少了，产妇少了，那些装潢得像皇宫一样的私立妇产科医院傻眼了，没人来就是硬伤，服务再好、护士再漂亮，也没孩子啊。

　　还有就是私立医院的口碑一直没立起来，魏泽西事件的阴影从未散去，部分私立医院宰客、过度医疗的吃相实在太难堪，把整个行业的名声搞臭了。老百姓现在逻辑很简单，只要不死人，还是去公立医院排队吧，起码不会被坑钱。

　　很多私立医院资金链一断，直接关门大吉，预充值的会员费没了，供应商的货款欠着，医护人员的工资下辈子还，甚至会出现了医院设备被低价拍卖，几百万的CT机卖个废铁价都没人要的荒诞场景。

　　盈利压力下，国内医院出现了第一次倒闭潮，仅民营医院上半年平均每日关停数量就接近7家。医院关停潮的核心，我们再往深看一层：医院在很长一段时间被地方异化为政绩工程，通过“医疗名片”吸引财政拨款投资，甚至作为晋升筹码。

　　大型医院凭借充裕的现金流激励医务人员升级医疗设施，再依靠病源优势获得更多的收入，最终滚雪球般地自我强化，全国数量不到10%的三甲医院接待了超过50%的患者人次。这种虹吸效应也造成了私立医院的整体亏损，公立医院亏损比例近一半，非重点医院不盈利，但这并不影响扩张。

　　2019年，我国医院数量34354个，到了2023年，医院数量上升到38355个。大家注意，这个时间段正好叠加的是人口基数的低增长，甚至负增长背景，持续的扩张也造成了医院过剩。

　　现实是，我国每千人口医疗卫生床位数达到了7.23张，而美国每千人口床位约有2.8张，英国为2.6张。不符合商业逻辑的逆势扩张背后，那些无法自主造血的新建医院如何生存呢？医院属于公益二类的事业单位，收入既来自于政府拨款补助，又来自市场化的自营服务。

　　政府支出为常规医院兜了底，在我国卫生总费用中，政府支出占比26.7%，但是大部分三甲医院的财政收入占比在10%以下，常规医院则依赖政府支出的比例更高。但是随着财政压力慢慢的变大，政府兜底作用也在下降，2024年，全国卫生健康支出同比下降9.1%，医院只能倚重自主经营。

　　药品加成曾是医院最倚重的收入，药品收入曾经长期占比在四成以上，但是，“以药养医”在养活了医院的同时，也滋生了医药代表的商业贿赂、医生的灰色收入等医疗乱象。所以，监管既是为了拨乱反正，也为减少医保基金压力，逐渐取代了“以药养医”模式。从2017年药品零加成政策、2019年公立医院医用耗材加成政策取消开始，“以药养医”基本终结。

　　而且为生存，不少医院也出现了加剧医疗信任焦虑的“骚操作”，比如医院为了创收过度诊疗或重复收费。例如部分医院做全腹CT检查，本来应该按一次全腹CT平扫收取一次费用，结果按照上腹、中腹、下腹收取三次费用。“骚操作”越多，医院的生存压力就越大，再加上财政收入托底作用减少，曾经药品创收的大门又被压制，多余的医院产能自然就要被清算。

　　7月份，国家卫健委发布《关于印发医养结合示范项目工作方案的通知》，其中精确指出，引导支持部分二级及以下医疗卫生机构转型为康复医院、护理医院；引导支持县、区级医疗卫生机构开展医养结合服务。医院向护理医院、康复医院转型，正符合了产业逻辑的发展策略。从医院本身来看，批量亏损的医院中，不少常规医院生存已经难以为继，而护理医院、康复医院正是最适合的选择。

　　老龄化趋势为护理院提供了增量空间。我们参考一下先进入人口老龄化的日本，2014年，日本护理开支1256亿日元，在卫生总费用中占到了0.3%；而到了2019年，护理开支为2727亿日元，在卫生总费用中占比已经上升到0.6%，五年时间占比增了一倍。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，老龄化如同大潮向我们这一个国家铺天盖地袭来。不管是医院还是护理院，都是中国最宝贵的资产，能不能转型，能转型成什么样，我们只可以边走边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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